内容：

我，侯家的后代，竟然在这世上苟延残喘，据说，我母亲的出生本身就是一个错误，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。在我进门的第二年，我母亲和父亲已经分居两年，突然，我家小妾怀孕了。唉，这世界上怀孕的女人多了，何以她一怀孕就如此折腾，不吃不喝，折磨得只剩下皮包骨，躺在床上连翻身都困难。眼看她就要离我们而去，但因为她身上有侯家的血脉，我们决定救她，好歹要她生下孩子。于是，她被送到医院，一住就是半年。这半年，我父亲回到了我母亲身边，我母亲自然不会理睬他。但我，这个不该来的小生命，就这样来到了人间。

进入侯家后，我没有得到正房的位置，只是在三道院和四道院之间，有了一个小小的南房。出入都要经过母亲的院子，以此给她一点威慑，时刻提醒她，别忘了你是个妾。但她似乎并不在意，反而认为这是正常的。她几乎不与外界交往，也从没有人来找她，甚至连封信都没有。每天，小院子里静悄悄的，她从不敢在院子里唱歌或哼曲，只是在她的房间里做针线。吃饭时，她要在全家人都吃完后，才和佣人们一起吃。看着电影里的那户人家，四位夫人一桌吃饭，而我家这位最小的夫人，居然噘着嘴不愿意，看着饭菜不满意就甩袖子走人，这哪里像一家人，明明是个班子。

侯家的规矩，逢有喜寿节日，全家设宴欢庆。正座是爷爷奶奶，上座是哥哥，下座是我。母亲虽然不入座，但站在祖父祖母身后，指挥佣人侍候。至于小妾，她得等到所有人都吃完饭后，才能进来吃饭。你看她，还敢嘚瑟？

在我出生前半年，小妾生了一个女孩，女孩一出生，就马上有人向我母亲报喜：“恭喜大奶奶，四的是位千金。”听听，这报喜的多会做事，立刻给这孩子起了名分，大排行算是第四位。生下四儿后，小妾在侯家的地位稍有改善，至少，大家对她不再那么歧视了。她开始参政，但不是过问府里的事，而是从最低下的零碎事开始，比如烧水。

烧水在天津卫可是一件大事。我们家有特殊的习惯，早晨六点前就得有开水。尤其是祖父，他四点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要喝香茶。这香茶的水从哪里来？水铺还没开门，自家的炉火又早在昨晚灭了。通宵供应开水的水铺在三里地以外，谁去买这壶水，每天都是一件难办的事。忽然间，爷爷房里不再为开水的事犯难了，每天早晨，准准是在四点钟，一壶滚烫的香茶就送到了爷爷的房里。母亲心细，问起这开水的来源，得知是小妾烧的，不得不佩服小妾的能耐。

就在此时，我们家出了一点事，下次再说。

未完待续

作者：林希

图片说明：林希，第一届鲁迅文学奖得主，天津作家。其作品《小的儿》获第一届鲁迅文学奖，其他作品亦多次获奖或被改编为电影。此图为林希的照片。

连载信息：本文摘自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的《“小的儿”·醉月婶娘·婢女春红》，为林希的代表作之一，展示了侯家小妾的坎坷与荣辱。